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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志

32年过去了,我们迎回了人(转贴)

已有 600 次阅读2008-12-4 10:18 |个人分类:群防群测信息

32年过去了,我们迎回了人
 
唐山与汶川的间隔是32年。

1976年7月28日,唐山地震发生当天,新华社播发的消息中没有公布震级,没有提破坏程度、伤亡人数、影响范围。
直到3年之后,唐山大地震的具体死亡人数,才首次被披露为轰动全世界的“24万多人”。
直到20年之后,钱钢的一本《唐山大地震》,才真正揭开了中国人苦难的记忆,一个巨大而空洞的伤口霎时显现,但背后那种深入骨髓的痛,已经多多少少被岁月无奈地消化了。
直到32年之后,中国遭受另一场地震大难,奔赴灾区的记者,很多人带着钱钢的书去,一如钱钢在2006年《唐山大地震》重版序言中所写:“本书所记录的历史,时而被人淡忘,时而又被突然提起。被淡忘的日子,它本该被记忆;而突然被提起,却每每在不忍回首之时。”

在《唐山大地震》第一版中,钱钢将唐山称为“我的唐山”。当被问到唐山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时,钱钢回答:“当年我去唐山就是一片废墟,对我来说,当时已经意识到、明白了什么,并不确切。确切地说,人心灵的土壤像被深深犁过了一遍,这样日后的播种就有了可能。”

从唐山到汶川,32年过去,中国人心灵的土壤被深犁两次,它们播下了人性的种子,人得以回归人本身。钱钢说,“以人为本”,在满目疮痍的灾场上,这四个字,成为维系治国者与亿万苍生的纽带。“因为‘人’,倾举国之力,实施历史上空前规模的救灾行动;因为‘人’,抢救生命成为压倒一切的要务;因为‘人’,国际救援终于实现;也因为‘人’,对信息的管理方式,对人民知情权的体认,出现变化的迹象。”

本文付梓之时,地震已去月余。人们讨论的是,汶川带给中国的变化,有多少是昙花一现,又有多少会持久长存。我读到温家宝总理同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站在一起时所说的话:“在处理突发事件和其他问题时,我们将坚持以人为本的方针永远不会改变,坚持对外开放的方针永远不会改变。”这两个“永远不变”,让人信心倍增。
“人”回来了,虽然是在中华民族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之后,我们希望,从此,“人”永远驻留在中华大地上。

——《北大商业评论》副主编 胡泳
行动的媒体才有资格去批评

  胡泳:5月12日汶川8.0级地震爆发后,你连续发出一连串有重量的声音——“现在是解民于倒悬的关键三天”,“致地震救灾指挥者:心要热,头须冷”, “请以最大仁厚面对灾民情绪”,“咬牙挺住!我的士兵兄弟”,“震区抗疫的决战开始了”,“‘地震湖’溃决的历史警示”……你在那个时候是一种什么心情?
  钱钢:我的情况就是四个字——忧心如焚。
  胡泳:因为你有整个唐山的那种体验。
  钱钢:对,其实我已经忘记了72小时这个数目,我想的是三天。三天跟72小时是一个概念,但是我脑子里冒出来的是三天,所以我说现在是解民于倒悬的关键三天。所有的事情都停下来,不要弄了,我就说这个话,我也不怕任何人说我,我不管,我这时候要说的就是赶快救人。我一口气说了好几条措施,因为我是见证过地震的人。我是12号下午在《财经》的会上听到地震,炸了锅了。炸了锅以后,我当时就对会议的人做了一点点地震的解释,就是“西七东六”。
  胡泳:什么叫“西七东六”?
  钱钢:中国的西部东部不是直线划分的,这是人口地理和经济地理概念,从东北的漠河,一说黑河,划到云南腾冲,这个线之西叫做人口较少地区、不密集地区,东部叫人口密集地区。所以就地震来说,西部发生的七级等于东部发生的六级。我当时的判断,这个地方是西部,就是说它的人口密度不大,所以地震的死亡人数到现在还没超过7万。唐山是24万,就因为唐山处于东部的密集地区。同样的地震发生在东部的任何地方,死亡人数都要乘上好几倍。
  胡泳:这次汶川位于你说的这条线的交界上。
  钱钢:所以说它既不是人口不密的地方,也不是人口密的地方,再往那边发生没那么多人死,再往这边发生不得了。一晚上我就开始看四川台、中央台、凤凰台,第二天我要回香港了,上飞机之前接到很多电话,电话打爆了。
  胡泳:都在找你。找你的人想干什么呢?
  钱钢:两类,一类是谈最简单的感想,我说我现在没什么感想,他们想要从我嘴里套出一句“又地震了”,我说这个话什么意思,让我再发出一声叹息吗?另一类更糟,分成两种人,一种人就是希望把我策划到汶川去,媒体要把我抓住,到汶川去不又成了一个点了?第二种就是叫我立刻参加他们的反思会,去声讨政府漏报地震。
  然后我就非常着急。电话里我就说,现在没有什么比救人更重要的了,现在别去搞这些东西了。所以,下了飞机以后,我就在脑子里想了几篇文章,然后马上给《南方都市报》打电话说,今天晚上我写一篇文章说明救人的重要,很快写完发出去,就是这样。
  后来的文章在报纸上转载也很多,其中我听说“致地震救灾指挥者:心要热,头须冷”那篇,通过短信被全文发到一些将军的手机上去。我一再强调不能蛮干,不能不顾战士的生命,战士很危险。然后,我又比较早地提出了堰塞湖的问题,堰塞湖到底有没有危险?我通过1933年地震的史料告诉他们,今天的汶川曾经被堰塞湖全部冲刷过一次。
  胡泳:是在什么时点上你觉得可以反思了呢?因为你前面的立场很鲜明:“有的传媒朋友,现在就把注视的焦点集中在问责和反思。我想对你们说,你们想做的这一切都应该做,但现在不是时候。”
  钱钢:其实救人的时候大家更多的精力放在抢救上,慢慢等到救人的最险要的阶段过去后,反思就可以开始了。我特别不同意在地震发生的第一天就召开什么座谈会,反思政府的责任。从我对媒体的热爱来说,我不认为这是我想看到的媒体的姿态,行动的媒体才有资格去批评,就是参加了救灾行动的媒体,日后的反思和批评才会是有力的,这种有力是因为:
  第一,它如果是行动者,就会对整个救灾有切身的感受。第二,如果它是亲身参加行动,像《南方都市报》,它本身的感召力和公平力就不一样了。
  我非常希望媒体有良好的表现,就是能够到第一线去做很多东西,包括报道真相。报道真相不要着急嘛,我们很着急,其实那个反思不是两天三天就可以完成的。在一两天内,你抓不出一个坏人不重要,救不出一个好人更重要,对不对?
  遇到大事的时候,我历来就主张媒体要行动。今年春天雪灾,《南方都市报》第一天就有评论,说这场雪灾反映了我们的应急系统的落后。当时正好两个评论员在我这里,我对他们说,回去告诉你们的领导,赶快去行动,去帮助拥挤在广州火车站的人群,为他们服务,提供火车信息、救助信息,解决他们喝水、吃饭、上厕所等等的问题,稍微晚一点再去搞反思的东西。
  我对南方报业说,希望你们的社评能具有更强的论证能力,不是一般的批评,更不是一般的文化批评。就好比一个国会议员在发言一样,他要提得出政策、主张,而不只是谩骂,或只是感慨,只是感伤。我希望南方报业的形象变得非常坚硬和扎实,在那片土地上能够有非常强的道德感召力,这种批评才是别人相信的。
  从唐山到汶川,中国由非常而正常
  胡泳:我看到你在腾讯网开通的个人博客名叫“忆唐山,忧汶川”。从两次地震的对比中,你观察到什么?
  钱钢:简单地讲,2008年和1976年对比,政府的表现有进步,媒体的表现完全不一样。唐山地震的时候媒体很少,受到严密的控制,媒体的指导思想是借着地震来宣传党和社会主义制度,还要求大家不可以用地震来干扰批邓,要继续抓阶级斗争为纲。从那个基点来看2008年,2008年是现代社会的一个正常反应,全世界都会这么反应的。
  我统计了1976年唐山地震发生后头10天的《人民日报》关于地震的报道,用了“生命”这个词的报道总共是7篇,而在汶川地震的头10天,同样的时段,同样的报纸,《人民日报》关于地震的报道,提及“生命”的竟然有149篇。
  胡泳:都是在地震报道的样本里?
  钱钢:对,这个样本是很容易获取的,就是检索“地震&生命”。所以这已经完全不同了,跟全世界各个国家通常的状况是一致的,无论是亚美尼亚地震、日本地震都是一样,一定都是生命危险、抢救生命,那这点恰好意味着这32年来的变化,中国从非常状态走入了正常状况。而那个非常状态就是疯狂的状态,背离全世界认同的价值,背离人道主义。
  如果你让我说得更周全一点,并不是在那个年代你看不到人性,因为作为一个社会,一个民族,有些基本的善良是不会消失的,所以那个时候的自救、互救,人民之间的相濡以沫都是存在的。我们只是说,宣传中见不到人性,政府也救人,问题是它一面救人,一面在慰问电里说,继续阶级斗争为纲,继续批邓。
  再说得具体一点,这次解放军进入汶川的时间,不如解放军进入唐山快。唐山地震如果不算当地驻军,得到地震消息从外面去救援的步兵,最早的一支是驻在蓟县的坦克一师的部队,中午12点多到达唐山。3点42分地震发生,12点入唐山,9个小时就到达了。所以像这样单项的指标很难比较,比较完了以后甚至还要得出相反的结论。汶川地震发生在西南山区,道路完全毁掉,解放军进去十分困难,我们不可能要求军队这么快进去。唐山地震毕竟是发生在平原和丘陵地带,公路虽有毁坏,但并不影响军队的开进,桥塌了,军队做一些简单的修复以后,汽车都可以开过钢桥。
  因此可能更给人以比较精确的印象的比较,是另外一种:你可以拿这次2008年的地震和2003年的非典来比较,可以拿2008年和1998年的长江水灾来比较,还可以和1987年的大兴安岭森林大火相比较,同样可以比较政府的反应,比较媒体的表现。
  首先是跟2003年非典比较。2003年政府先控制后公开,对媒体是先高压后放松,然后不反思。从大的方面讲,这次对灾情报道没有控制,一开始也不是完全没有控制,但是很快突破,突破以后政府也没有再坚持,所以从效果来说是没有控制。但不反思是一样的。
  1998年的长江洪水是先控制,一直控制,记者在前面发不出东西来,一直到九江决堤,在8月8号那一天《中国青年报》坚决报道长江决口险情,一下突破了,央视马上就接着突破。
  再来看1987年,非主流媒体很少,但是党的媒体,无论是《解放军报》、《人民日报》和《中国青年报》,都派出强大的记者力量到大兴安岭第一线做报道。 当年并没有实时的直播,密集信息的传播渠道也是没有的,但一线灾区的救灾情况报道是及时的,灾情也是清楚的。更加重要的是,1998年的反思既超过1998年的洪水反思,也超过2003年的非典反思。
  举两个例子就明白了。一个是《中国青年报》的经典特写,《红色的警告》、《黑色的咏叹》和《绿色的悲哀》。再举个例子,当年全国好新闻、最佳图片是什么呢?《渎职者的窘境》,《解放军报》记者乔天富拍的,漠河县长在一片烧焦的树林里面,低头等待中央领导到达。
  胡泳:所以你的意思是说,现在灾难报道仅仅是恢复到1987年的水平?
  钱钢:还没有恢复到1987年。那年的大背景是十三大提出重大情况让人民知道,重大问题经人民讨论,满足人民的知情权,还有舆论监督,这几个概念都是产生在“十三大”以后。虽说大兴安岭火灾发生在“十三大”之前,但它是在政治体制改革大背景之下的一件事情。可以简单地说,今天中国新闻界的状况和唐山地震固然大不相同,也比非典有进步,比1998年的水灾有进步。进步的具体点,是对于灾情的充分展示,对灾情惨烈状况的不掩饰、不删除、不遮蔽。以人为中心,以生命为中心,虽然不无做秀的成份,但有长足的进步。
  胡泳:拿2008年同1987、1998和2003年相比,中国传媒似乎走过了一个U字型?今天还有什么有待进步的地方?
  钱钢:有待进步的是反思,以及监督和调查性报道。虽然80年代没有今天的手机、网络、非主流媒体,但中国传媒的发展路向是清楚的,这就是人民的知情权,它的核心价值是清楚的,就是人道主义。这是经过改革开放以后的数年间的思想斗争、思想冲击才形成的,而我恰恰就是这一时期的一个见证人,因为我就是在1986年出版了《唐山大地震》,《唐山大地震》恰好是以回归人,讲真话,讲人话,不讲假话,不讲鬼话为追求的一个东西。
  看到这些例子,你就知道在80年代的中期,文化界、新闻界的核心理念即人道主义,这是非常清晰和坚定的,对于媒体的监督职责和要承担的社会责任也是清楚的,所以才有《中国青年报》那样好的报道。我们只是以灾害为例,不以灾害为例的话更多。这个U字型你概括得很准确,从80年代的走高到后来的跌落,然后现在又在缓慢地进步。
  胡泳:你的这种观察特别有意思,而且可能也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。当我把问题指向汶川和唐山的对比的时候,其实你认为更多可以对比的是森林大火、长江水灾、非典这样的事情。
  钱钢:把它细分一点就看得清楚了,我们现在就是要避免拿一个最低分,因为唐山就是最低分。如果讲媒体是最低分,政府操作要另论,政府操作因为是一个准军事年代的东西,要另论,那当然也是最低分。
  胡泳:就是说跌落到唐山的那种最低分也是不可能的,但是要具体地来看,哪一项上我们取得了进步,哪一项上我们退步了,对吧?
  钱钢:哪一项曾经达到一个进步的点,现在还有待努力才能达到。
反思的核心是人的利益,人的生命

  胡泳:仅就反思来讲,可不可以做更细的一个对比?
  钱钢:这一次的反思实际上没展开。我们首先定义一下反思,其实大家共同使用的“反思”带有舆论监督、带有批评的含义。我想先把最简单的批评、责难排除在反思之外,它是反思必要的引导,从怨声载道、从大家的骂声中我们开始进入反思,但骂声本身不是反思,你要从为什么形成这个豆腐渣工程去反思。你分清了这个以后,那我们今天所说的反思,如果从媒体角度讲,事实上是指严肃的调查性报道,严肃的教训探讨。反思是你要反思出教训来,核心还是人的利益,人的生命。本来反思这个东西完全不危险,问题可能牵扯到政府的责任,但不牵扯到政府的具体责任。
  胡泳:你说牵扯到责任,但不牵扯到具体的责任?
  钱钢:有的根本不是政府的责任,比如说天灾过于巨大,政府也可以免责的。有些不是具体的责任,也就是说,宏观地说政府有责任,但具体说要把哪个人抓起来,恐怕不一定。假定某一个县长收了承包商的好处,降低了学校建筑的标准,当然他就坐牢了,这才是具体的责任。这几个具体情况都分清,分清以后你就知道所谓的调查是以人的生命为中心,进行经验教训的探讨,可以是调查,也可以是分析性的研究,也可以是大量的研讨会。现在问题是政府表现得那么紧张,它一下子就想到了责任,这个其实政府应该放心的,就是固然有责任问题,但这个责任不也是政府自己要追究的责任吗?对吧,上面对下面也要追究。那么这样的话,教育部在比较早的时间就认同了豆腐渣工程之说,表示要彻查,为什么在彻查中媒体不能更多地去调查呢?
  至于说一下子就贴了封条、下了禁令就更不应该了。有人要把地震没有预报这个问题上升到谁谁的责任来进行问责,但也有很多很多的人会以科学的态度去做调查,甚至可能一开始是有这个责难,但经过调查以后,慢慢地变成不追究责任,不追究个人的责任,而去探讨更深入的经验教训。当年唐山大地震,一开始也是想去追究责任,我当时想去追究“四人帮”祸国殃民的责任,做实“四人帮”怎么样耽误了地震局,但经过调查以后,不是那么回事,我就必须如实地写出我的调查结果。
  胡泳:那唐山地震救援当中,“四人帮”算是有责任,还算是没责任?
  钱钢:唐山大地震后来检讨的是什么呢?是军队开进的头一天没有带大型工具,让战士用手去挖人,这是一个教训。另外没有接受外援很愚蠢。然后在灾害的现场有一些意识形态化的做秀,就是解放军到银行里扒钱,要扒到每一分钱都找出来,写了一篇报道叫《一分也不能少》。最后一个战士在废墟里拿出一个硬币说,看,在这里,这是很荒唐的。首先我怀疑这个新闻的真实性,对吧,不太真实。
  胡泳:有可能是摆的。
  钱钢:首先这种宣传就是要让战士把银行的最后一分钱也挖到,这是很残忍的,但你要知道,给我讲这个故事的人,就是后来的军委副主席迟浩田将军,他说我们宣传要求战士那么做,他很内疚。所以我就讲,我们一定要回到1986年那个氛围去理解,从1976年到1986有10年。
  胡泳:1986年就是你写书的那一年。
  钱钢:10年的改革开放,人的变化很大,连将军都那么说话,所以2006年香港《大公报》的记者问我说,1986年你能写《唐山大地震》这样一本书是不是很困难呢?我就跟他说,1986年固然困难,但不比现在更难。
  胡泳:如果我们做反思的话,这次地震应该是反思一些什么内容?
  钱钢:最重要的反思内容是巨灾预警机制,它背后的理论就是危机管理。危机管理至少有那么几个阶段:预测、判断、应急反应、施救,最后是恢复,这个叫做危机管理的全过程。我现在讲的是第一个阶段,因为后面的阶段,我们国家有很多法律,包括四级应急机制都是有的,问题是前面阶段的预测和判断,目前看来非常脆弱,这里面有很多问题没搞清。巨灾不仅包括地震,也包括趋势性的干旱和大涝,包括台风。再往下说,其实也包括更宏观意义的危机。例如奥运筹备。藏青会的激进分子准备要破坏奥运,我们预警了吗?我们有准备吗?亚洲金融风暴有预警吗?现在正在开始的越南危机,是不是金融风暴,如果是,有预警吗?所以这个巨灾预警从自然灾害到社会的振荡性危机都要囊括进来,我思考的方向是,它要由政府、科学部门和社会三种合力共同互动而形成。是三位一体的反应,需要三者有相匹配的较高素养。
  胡泳:其后的阶段呢?
  钱钢:下面紧接着就是应急。应急的问题,其实就是九龙治水和国家救灾的统一指挥、事权归一的问题,过去我在国际减灾10年活动中间的时候就发现,中国有减灾委,但这个减灾委不是实体,是由民政部代行职务的,其实是一个救灾救济办。
  胡泳:真来了大事它是不管用的。
  钱钢:怎么能管用啊,民政部又不能调兵,又不能调物。当时有一个说法,就是中国至少有七个部门直接跟灾害有关系:气象、水利、林业、化工、海洋、地震,还有民政部,但“七根绳子”没有拧成一股绳子。
  胡泳:你的意思是这块应该做实成一个机构?
  钱钢:我倒是设想应该成立国家主席直辖的一个救灾机构,它一定是常设的,而不是临时的。这个救灾机构要面对危机管理的全程,换句话说,不是到了应急的时候才有它,而是在预测、判断阶段就有它。道理很简单,国家主席是三军统帅,他可以动兵。可以这样讲,人民授权国家主席在一定的时候,可以动用国家资源、国家机器去救灾。
  从施救来说,这次的大量报道说明了其实各级政府都有应急方案,做得怎么样是另外一回事。
  胡泳:对于重建这块呢?
  钱钢:重建必须想到的是,我们已经从计划体制变成了市场体制,重建一定是市场体制下的带有很多个人权利的重建,而不是计划制度下的国家说了算的重建,现在看来,这个倾向已经出现了。比如说,政府很想一下子就给老百姓计划一种新生活,所以有媒体提出来,要尊重人民的意愿,否则,也可能做了好事不讨好,老百姓并不喜欢你。
  对NGO鼓与护,但不过分夸奖
  胡泳:对媒体这次的表现你有什么观察?
  钱钢:香港有一个人说得好,This is good,but not great。
  具体来说是这样,我首先要肯定主流媒体有很多令我尊敬的“亡命之徒”,我向他们表示敬意。这个非常非常重要,主流媒体有这样的人,向着新闻的核心价值大大靠拢,尽管他们使用了垄断资源,但是大大靠拢不是很好嘛。
  非主流媒体的表现也可圈可点,尤其是,我这次亲身感受到网络媒体的作用。他们帮我开了博客,我第一次感到博客的力量,给我的体验就是说,抵达的可能性大大增加。
  但同时我觉得网络存在放大作用,网络把一篇文章里本不是属于作者强调的地方给强调了,做成一个标题,这样一来以后,它的本质是扭曲,是变形,或者说是错误。对这次地震后期发生的很多热点,我都怀疑它应该不应该成为热点。
  胡泳:比如说?
  钱钢:包括范跑跑,包括余秋雨,应不应该成为热点,我都有一点点怀疑了。我觉得后面有一个原因,借题发挥,借酒浇块垒。还有就是现实的网民眼球需要。我有一次讲到,新媒体无远弗届的力量,使得它的传播倍增,无论是政府还是民间都从中获得了益处和受到了伤害。
  胡泳:对等的。
  钱钢:民众从前没有,他从过去没有到今天有,零基础到今天多得不得了。而政府从前是有的,今天有的更多,今天政府已经离不开网络。
  胡泳:所谓媒体表现得伟大不伟大,有些什么指标?
  钱钢:我想媒体的独立是很重要的,媒体的独立不是说媒体放任,可以百无禁忌,那不叫独立,独立是要承担责任。今天的状态是垄断下的开放,可以给也可以收的开放。中国传媒未来的开放是媒体构成的多样性,即主体的多元化,在法律允许的情况下,真正地将言论权交给社会。
  我谈过这么一个观点,就是媒体是介乎于权利和金钱之间的一个角色,媒体既不是政治角色,也不是经济角色,而是社会角色。媒体的社会角色意味着什么呢?一个媒体就是社会里的某一社团,你是媒体,你跟一个妇女会,跟一个工会是一样的。你接受的压力除了来自法律,还来自社会,你要接受社会各团体的压力。所以说,媒体的自主,跟社会的发育、社会团体的发育是同步出现的,不可能说社会团体没发育媒体就发育起来了,这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  社会团体独立了,媒体独立了,彼此之间就有一个互相监督、互相合作的过程,都是尽社会责任。媒体要尽社会责任,当然黄色图片不能出现,否则妇女会就要跟你过不去,这是健康良好的东西。而现在中国的传媒,要不就是政府管死你,要不就是市场能卖就等于好东西,有点击量就是好东西,这是非常可怕的。
  所以,今天政府应该让媒体在开放的环境中锻炼,慢慢增强它的独立性,增加它的社会性。现在思路完全不同,是红色大亨思路,两头都要。
  胡泳: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,对这次NGO的行动有观察吗?唐山大地震的时候完全没有NGO。
  钱钢:NGO首先是让人感到非常鼓舞的一件事情,但要充分考虑到,中国的NGO是在强大的控制和压力之下,从缝里面生长出来的。你看到它高兴是因为以前没有,但你要想到NGO是很弱小的,不是一个陈光标和那些志愿者就能代表的。
  总体而言,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政府的不适应,政府的不适应是因为NGO是一个体外移植过来的器官,这个器官移植之后,身体的排他反应极其强烈。所以,很多地方出现了对NGO的不信任、刁难。但另一方面,NGO自己的能力还不强,难以干很长的时间,慢慢就散了。NGO里面也是鱼龙混杂,出现了很多不同的情况。
  我在香港参加过NGO联席会,跟非常有经验的香港中文大学的陈健民教授交谈。他说,中国今天的NGO自身的发育更重要,要提高自己的能力,利用这个机会锻炼自己。
  所以我的观点就是,对于这次公民社会的表现,要赞扬、鼓励、呵护,但不过度夸奖,尤其不要一厢情愿地用NGO的强来映衬政府的弱,根本不存在这个情况,这是杜撰出来的。这次救灾的主力还是政府,还是国家机器。
  要让NGO好好地发育生长,然后要支持它与政府合作,而不是与政府对抗,不要用一些浪漫的语言去把NGO和政府人为地特别对立开来,特别不希望把政府骂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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